法治故事: 罗存简乱法
旧时有一种专门替旁人打官司的文人,被称为讼师。他们的职责是替诉讼的某一方代写讼词,出谋划策,以求胜诉,再视情节的轻重、效果的的大小而受主家的酬金。讼师中的奸恶之徒,只图获得重金,恣意颠倒黑白,混淆是非,偷天换日,无中生有。由于他们通晓法律,又熟悉衙门中的各色人员,往往使一些号称神明的府县长官也真假难辨,遭到欺骗与愚弄,制造了一桩又一桩的冤假错案。
清朝雍正年间,广东海昌人梁友石在城外开了爿丝行,他雇了个伙计毛济明。这毛济明年已五十开外,性格柔和,口齿伶俐,颇善应酬交际,南来北往的客商们都愿意与他打交道。梁友石靠了这个得力助手,生意越做越兴旺。过了几年,毛济明忽然辞别了梁友石,自己在城内也开了个丝行,做起了大老板。
那些老客户都纷纷离开了梁家丝行,到城内来找毛济明做交易。于是毛行的生意越做越大,财源茂盛,很快就发家致富了。梁行则日见清淡,每况愈下。梁友石对毛济明恨得咬牙切齿,却又无可奈何。每与亲朋好友谈到这件事时,梁友石就忿忿地说:“我一定要杀掉这个负心贼子!”
一天傍晚,梁友石与五六个朋友在城山酒家聚饮,席间又谈及毛济明夺了自己饭碗一事,梁友石借酒发挥,痛骂毛济明无情无义,自己总有一天会结果了他的狗命。座中有个名叫马坚的小伙子斜瞟了他一眼,不屑地冷笑道:“你这个懦夫,难道当真敢杀人么?只不过徒然地在这儿喋喋不休,弄得大家不能痛快饮酒罢了。”梁友石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,被他这么一激,二话不说,顺手捞了酒店里的一把短柄斧头,狂奔出门,直向城内而去。
大家一看要坏事,急忙追赶而上,拽住他苦苦劝说,又都埋怨马坚言语莽撞。马坚恐惧异常,当即赔笑向梁友石道歉,又再三劝慰,梁友石才渐渐平静下来。大家再也无心喝酒了,就让一个人去酒家结账会钞,其余的则将梁友石护送至家中安歇,只是忘了夺下他手中的斧头。
梁友石躺在床上,翻来复去地睡不着,心中越想越气,越想越恼。捱到四更时分,看看妻子儿女都已睡熟了,就翻身而起,见那把斧头还扔在床脚边,便拾起来,悄悄地开了门,来到城墙边,从缺口处翻入城内,摸到毛济明家门外,“笃笃笃”地轻轻敲门。
毛济明办事素来小心谨慎,但凡有客来访,都是亲自出面应酬,听到敲门声,就点了一盏灯出来开门。刚一拔门闩,梁友石跃身而入,对准他的脑袋,狠狠地猛劈一斧。毛济明惨呼一声,跌仆于地。家人闻声而出,点灯一看,毛济明已血流满面,脑颅破裂,气绝身亡。梁友石则早已扔掉斧头,一溜烟地仍从缺口处翻出城外,回到了家中。
毛济明的妻子立即禀报官府,县令亲自到毛家来勘察现场,见凶器斧柄上刻着“某年某月某日,城山酒家置”字样,立即顺着线索,将城山酒家的吴老板拘至公堂。吴老板声辩道:“小人与毛济明无冤无仇,怎么会杀害他呢?再说如若是小人杀的,小人明知留下了有线索的凶器,为什么不连夜出逃呢?这一定是有人偷了小店的斧头行凶,妄图陷害小人的,望大人明察。”
县令一听有理,便问:“昨天在你家饮酒的客人中,有没有发生口角的?”吴老板稍一思索,答道:“傍晚时,有丝行老板梁友石与他的朋友马坚争吵过,被其他人劝止了。”县令又将梁友石拘捕到案,梁友石狡赖道:“我虽然声言要杀他,但是并不敢真的去行凶。”县令大怒,喝令拖下去痛打。梁友石捱不过,只得招供了杀害毛济明的前后经过。县令将他关入狱中,准备呈报上司审核定案。
梁友石的妻子儿女们急坏了,连忙花重金去聘请远近一带所有有名望的讼师,请他们设法保全梁友石的生命。可是,讼师们都连连摇头道:“杀人者抵命,这是条千古不变的法律,即使是诸葛孔明再世,只怕也无力回天了。你们还是赶快回去,准备料理后事吧。”梁妻梁子不住地磕头苦求。有个名叫罗存简的讼师忽然拍手笑道:“诸位的话虽说有道理,但是重赏之下,必有勇夫,你们梁家有这么大一份产业,如若不惜血本,事情说不定尚有转机呢。”
梁妻一听,抬头答道:“只要能够救出夫君,哪怕倾家荡产,妾身也心甘情愿。”罗存简道:“那很好,你把现有的家产全部变卖,能值几何?”梁妻估摸一番后说:“能得二千多两银子。”罗存简道:“你赶快回去变卖,再把这二千两银子拿来,不必过问我如何使用,先教你丈夫时而认罪,时而翻供,使县官难以结案上报。我入省城替你们设法谋划,约摸半年左右,包你们夫妇聚首,父子团圆。”梁妻带着儿女连连磕头,拜谢而去。其他讼师都认为罗存简在寻开心,笑闹一番后,也四散而去。
过不几天,梁妻依言送来白银二千两。罗存简带着银子,来到省城,靠着钱神开路,结交了掌管一省司法的廉访使手下的一个小吏。谈笑之间,罗存简装作漫不经心地问:“最近省城有没有审理什么盗劫案?”小吏答道:“前几天与贵县相邻的高州县解送了一个大盗,名叫胡二,关在大牢内,尚未过堂审讯。”罗存简大喜,又塞给小吏五十两银子,请求单独见一见胡二。小吏见钱眼开,一口应允。
小吏用二十两银子买通了狱卒,罗存简便顺利地见到了胡二。罗存简一脸诚恳之色,与胡二闲扯了一阵后,很自然地问:“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当强盗呢?”胡二长叹一声道:“不瞒老兄说,小人上有老父老母,下有娇妻弱子,家中偏偏一贫如洗,先后经营了几种行当,都无法养活一家老小,只得凭恃有点膂力,打家劫舍,抢点钱来养家活口啊。”
罗存简又问:“如今你家有没有富裕呢?”胡二苦笑道:“得来的钱财都是赃物,已被官府尽数抄没而去了,哪里会富裕?”罗存简又问:“那么你的父母妻儿,如今是否有人赡养呢?”胡二潸然泪下,凄凄地摇头说:“小人已犯下死罪,命在旦夕,哪里还能再顾得到他们?看来迟早也只有冻饿而死了。”罗存简微笑道:“如今有人能为你养家活口,只要你再承认一桩杀人案,你的父母妻儿就都能得到温饱,而你反正是死罪,也不会再加重刑罚,不知你是否愿意?”
胡二双眼发亮,连忙说:“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人?如果真能养活我的全家,别说一桩,即使再认十桩死罪,我也心甘情愿。”罗存简于是说:“我愿意出一千两白银,让你养家活口。待过堂时,抚台大人必然会问你有没有犯下其他案子,你只须如此如此……”胡二一口应允。罗存简又让人唤来胡二的家属,当着胡二的面,交给其家属一千两白银。胡二感激涕零,连连磕头拜谢。
过不几天,胡二被提至公堂审讯时,便依据罗存简的嘱托,招供道:“某月某日,我在海昌城外城山酒店饮酒时,偷了店中一柄利斧,四更时潜入城内,撬开了某处丝行大门,正准备行窃时,有个老汉闻声持灯而出。我惊慌欲逃,被他死死地拽住了衣服,脱身不得。我一时情急,便挥斧劈死了老汉,匆匆逃命。”抚台录下口供一查,海昌县并没有将此案上报,连忙行文至该地查问。
海昌县令阅毕公文,不禁摇头吐舌道:“好险,好险!怪不得他屡供屡翻,原来是受不了酷刑,屈打成招。本官差一点冤杀了好人。”立即传令将梁友石卸掉刑具,释放回家,然后具文申报了毛济明被杀一案。过不多久,胡二于省城伏法,那讼师罗存简则净得了七八百两银子。